“三A三力”是友成基金會于2014年首次提出，經過9年實踐與研發(fā)而形成的一套社會價值評估的框架模型。全篇文章從認識論基礎、方法論基礎探尋了“三A三力”的思想基礎和理論依據(jù)，揭示了它的獨特性與科學性。最后落地到實際應用場景，豐富案例展現(xiàn)了它在企業(yè)價值評估、戰(zhàn)略設計、戰(zhàn)略管理方向的優(yōu)秀表現(xiàn)。一個全新的價值評估方法，新時代價值評估的創(chuàng)新性工具，它就是“三A三力”。
兩周前我們推出了《社會價值的經濟學理解》一文，可以說是從認識論的角度分析了社會價值這個概念的范疇。“三A三力”是社會價值評估的有效方法。本文試圖從認識論和方法論的角度來分析“三A三力”的思想和理論基礎，從方法論的角度來分析社會價值的評估應該采用什么新的方法。
“并不是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能被計量，而所有能被計量的東西也并不一定都有價值。”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認識論和方法論的關系在于，方法論是基于認識論而建立起來的。認識論研究人類認識活動的本質和范圍，而方法論研究如何通過科學研究來獲取知識和認識客觀世界。認識論提供了科學研究的理論基礎和思維方式，而方法論則提供了實踐指導和方法選擇。因此，認識論和方法論是密切相關的，兩者相互支撐、相互依存。
工具的發(fā)明是使人走出蒙昧的分界之一。思想的進步往往需要工具來推動，人類文明的進步也是以工具的進步來斷代的。“三A三力”就是應“社會價值”這個新理念而產生的新的方法論。“三A三力”不僅是一個面向價值評估的框架，還是一套面向價值評估的方法論。“三A三力”的思想和邏輯是基于人類長期進化而成的心智模式，它遵循因果律，以價值評估中的關鍵要素為環(huán)節(jié)構建而成。“三A三力”是新時代價值評估的創(chuàng)新性工具。
新方法論：“三A三力”評估
1.1“三A三力”是一種新的價值評估方法論。
它是友成基金會于2014年提出并開始進行研發(fā)的社會價值評估的框架模型。所謂“三A三力” 是指從Aim（目標驅動力）、Approach（方法創(chuàng)新力）和Action（行動轉化力）三個環(huán)節(jié)來分析一個組織的社會價值創(chuàng)造能力、并且從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環(huán)境效益三個部分來評估這個組織所創(chuàng)造社會價值的影響程度和影響范圍。用函數(shù)表達如下：
社會價值=f(Aim｜目標驅動力,Approach｜方法創(chuàng)新力,Action｜行動轉化力)
1.2 “三A三力” 是一個自洽的完整的邏輯體系，表現(xiàn)在目標（aim）上的始終如一（目標導向）、方法（approach）上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問題導向）、以及行動（action）上用結果來驗證Aim的一致性和Approach的有效性（結果導向）。和以往價值評估的方法相比，它至少有以下獨特之處：
“三A三力”的理論基礎
2.1 “三A三力”的認識論基礎
2.1.1 “三A三力”基于目的論和因果觀。
人在長期的進化中，形成了有別于其它物種的獨特和完整的心智模式，正是這個心智模式推動了人類文明的產生和進步。這個心智模式形成于以下因果關系：首先，人是具有主動改善生活狀態(tài)意愿（Aim）的物種；其次，人相信通過合適的途徑（Approach）以及行為可以實現(xiàn)這種改善；人按照自己預先設計的途徑進行行動（Action）并因此產生結果。最終，人對這個結果和原先的預期進行比較，以改善未來的行動。這個心智模式是“三A三力”的思想基礎，因此“三A三力”不是建立在純粹建構基礎之上的認知，而是遵循自然規(guī)律的深刻思想發(fā)現(xiàn)。
這種心智結構是在悠久的進化過程中形成的，因而這是一種先驗的存在。“人類心智不可能想象出不同于我們心靈中之邏輯結構的邏輯關系。人類心智也不可能想象出有一種其范疇不同于決定我們自身之范疇的行動”（米塞斯）。用計算機芯片可以做一個類比，芯片之所以有某種特殊的邏輯運算能力，是因為其具有納米計算的物理結構，對于芯片而言，那樣的結構是給定的，是先驗的。
2.1.2 心智模式的先驗性
可以這么說，人的心智結構中所具有的目的論和因果論的認知是與生俱來的，是最底層的設定，是億萬年進化的結果。以此，我們足以解釋，為何當我們判斷任何一件和人的行為相關的事情時候，無論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我們都會從三個方面來判斷，即目的、方法和結果；判斷一個人，我們總會說，聽其言、觀其行、看其實。我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判斷過程，源于我們的心智結構，這樣的心智結構是先驗的。
關于心智模式的先驗性這一觀點，和研究“人的知識何以成為可能”的康德也完全一致?？档抡J為，任何知識里面都有這樣一種結構，即它不但來源于后天的感性經驗，還來源于先天的范疇，這兩方面缺一不可?？档聦⒁话氵壿嫹譃槠毡檫壿?，即具有先驗性質的邏輯以及特種邏輯，特種邏輯就是后天的。我們通常都知道的邏輯三段論就是形式邏輯，具有明顯的先驗性：即，對于一個正常心智的人來說，不管你是否受過教育，都會自覺地采用這種三段論的推理方式（盡管也可能發(fā)生偷換概念這樣的謬誤），于是人與人之間才會有溝通和互相理解的可能。
關于“三”這個奇妙的數(shù)字。為什么“三”這個數(shù)字在人類生活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全世界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歷史中，“三”都是一個非常神秘的數(shù)字，西方有“三位一體”，中國有“三生萬物”，還有很多關于三的各種成語和諺語。這大概是因為，在人類心智結構中，“三”是一種內置的“算法”。例如，人的任何觀察或思考都是由三個部分構成，即觀察者（主體）、被觀察者（客體）以及觀察這個行為本身；形式邏輯中的三段論就足以得出一個充分的結論；“三”也是在最簡單前提下最安全的空間結構（三點成一面）；同時，“三體問題”又表明，“三”是人類心智條件下不可求解的最簡模型；三人成眾，“三”是最小的社會原型（你、我、他）。由此可見，“三”是人心智結構中的一個關鍵要素。
2.2 “三A三力”的方法論基礎
2.2.1 價值評估的難點并不在于價值是主觀還是客觀的認定，也不在于內在價值和外在價值的分辨。迄今為止，絕大部分的價值評估都毫無例外地落入以下兩個窠臼：
2.2.2 被稱作價值哲學哥白尼式革命的杜威的價值哲學，徹底顛覆了傳統(tǒng)以追求“終極性價值”為旨趣的價值理論，顛覆了事實與價值的二元劃分，顛覆了手段與目的的二元劃分，顛覆了絕對、超驗的價值標準。杜威價值哲學的革命性體現(xiàn)在：
第一，轉換了價值哲學的核心概念，將“價值判斷”而不是“價值”作為價值哲學研究的核心概念和核心問題，因而徹底轉換了討論價值的方式，從因果關系和操作上分析價值，而不是描述關于價值的直接經驗。價值評價主要是要建立一種關于價值形成的因果關系，人們可以循著這種因果關系去創(chuàng)造價值。
第二，將人的主觀愿望，即人的欲想、興趣和滿意的方式，引入到價值評價體系中來。傳統(tǒng)觀點認為，趣味無可爭辯，因此人的主觀愿望一直被排斥在價值評價體系之外。但杜威認為：在生活中大多數(shù)有重大影響的緊要關頭，唯一值得討論的事情就是趣味。這里的趣味，就是人們的主觀愿望、念想和期待。杜威認為，欲望和興趣（需要）不是評價判斷的前提（標準），而是評價判斷的內容（對象）。
第三，將價值實現(xiàn)的途徑和手段也作為價值評估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杜威說“除非考慮使之成為現(xiàn)實的手段，哪怕只考慮一點，否則就根本不可能擁有一個所期待的結果，也根本不可能預料任何行動計劃的后果，另外也不可能有真正的欲望，有的只是毫無價值的幻想、毫無用處的愿望” 。
所以，在杜威這里，價值評估的核心轉化成了對價值創(chuàng)造之價值的分析，而價值評估的重點必須包括導致價值產生的源頭，即意愿；以及價值產生的過程，即方法和工具。評估只有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其邏輯才是完整的、其結果才有可能是面向未來并具有預測性。
因此，我們也可以把“社會價值=f(Aim|驅動力,Approach|創(chuàng)造力,Action|轉化力)”這個函數(shù)表達式，看作一個評估社會價值創(chuàng)造的函數(shù)。也就是說，作為一個評估模型，“三A三力”評價的不是價值結果本身，而是價值創(chuàng)造的全過程，所以也可以稱為“價值創(chuàng)造的價值”評估。
2.2.3 “三A三力”評估和變革理論也有相同的思想基礎。變革理論，顧名思義就是一整套關于如何讓變化發(fā)生的理論，是慈善機構思考和描述他們的目標是什么以及他們希望如何實現(xiàn)目標的過程，是慈善戰(zhàn)略、評估和溝通的基礎。它鼓勵我們思考目標和計劃，與他人討論，并明確表達出來。
在變革理論看來，評估開始于關注項目是“如何產生效果”的，而不僅僅是“是否有效”。這種重新定位產生了基于理論的評估（theory-based evaluation），這種方法要求闡明干預措施背后的基本假設、明確干預事件和過程，以及如果假設是準確的且干預措施按計劃進行，則應遵循的分步過程及將會產生的短期和長期結果?；诶碚摰脑u估不僅關注干預措施的結果，還會明確并核查應該引發(fā)這些結果的行動序列。（《變革理論到底是什么？》，斯坦福社會創(chuàng)新評論，2022）
這意味著，評估不應該只關注結果。那種只關注結果的評估往往被稱為“黑箱”評估，即主要或僅通過投入和結果來看待項目干預措施。這種評估方法極少關注干預措施是否按計劃執(zhí)行，它更關注干預措施投入的資源以及此后的產出。這種僅僅以投入和產出的結果做出評估的方法，由于既無法知道成功的原因也無法知道失敗的原因，所以被稱為“黑箱”評估。
而建立在目的論和因果觀之上的 “三A三力”評估則與“黑箱評估”完全不同。首先，最重要的是要發(fā)現(xiàn)價值原點，即愿景使命、價值觀以及由此分解而來的戰(zhàn)略和計劃以及支撐這個戰(zhàn)略所需的稟賦條件；其次，為了實現(xiàn)既定的目標，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方法，表現(xiàn)為組織內部業(yè)務流程的各種制度、流程、功能；最終，通過這些方法產生了哪些價值結果。
概念區(qū)別：價值和價格。在一些經濟學家看來，價值是主觀的，并且不能被客觀地測量。他們認為價值是由人們主觀地感受和評估商品或服務的程度來決定的，這種感受和評估是基于個人的需求和偏好，因此是難以用標準的客觀尺度來衡量的。市場價格并不是價值的本質，而只是在市場經濟中用來協(xié)調交易的一種工具。市場價格可以反映供求關系，而不是反映商品的實際價值。“世上真的沒有什么方法可用來建構什么價值單位”，米塞斯認為。他否認了用貨幣來作為價值單位的可能性，因為價值評估的結果是價值排序。例如在選擇購買手機時，都是在預算一定的條件下，根據(jù)不同品牌的手機在心里的排序進行購買，排序的先后就反映了每個購買者對不同手機的偏好程度。而當購買發(fā)生以后，對于購買者而言，這個手機的價值也不是以人所支付的對價來確定的，而是主人對這部手機的功能和外觀的喜歡程度來決定的。
概念區(qū)別：價值評估和經濟計算。價值評估是指對某個物品或服務進行全面的評價，包括定量和定性方面。價值評估通常考慮多個方面的因素，如經濟、社會、環(huán)境等方面。這些因素可能包括該物品或服務的成本、市場需求、競爭情況、社會效益、環(huán)境影響等。價值評估旨在確定該物品或服務對社會和個人的總體價值，并給出合理的決策建議。經濟計算是經濟學中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它是一種評估不同資源和生產要素之間的相對價值和效率的方法。它是一種基于市場價格和成本的計算方法，用于評估各種不同的經濟活動和投資的潛在效益和成本。經濟計算可以被看作價值評估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但絕不是所有。
“三A三力”的應用場景
“三A三力”應用的范圍很廣，包括價值評估、戰(zhàn)略設計、戰(zhàn)略管理。
3.1 價值評估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三A三力”是一種和價值評估方法論完全一致并符合人的心智模式的評估框架。因此，任何和人的行為相關的價值創(chuàng)造評估都可以使用這樣一個框架。例如，和個人評估相關的如社會企業(yè)家評估；和組織相關的評估如公益組織評估、社會企業(yè)評估；和項目相關的評估；和企業(yè)相關的如上市公司社會價值評估等。
上市公司社會價值“義利99”評估是“社會價值投資聯(lián)盟（深圳）”用“三A三力”框架開發(fā)出的評估系統(tǒng)。“社會價值投資聯(lián)盟（深圳）”是由友成基金會于2016年聯(lián)合幾十家機構共同發(fā)起的，旨在中國主流市場領域推動中國社會價值投資的非營利組織。
“義利99”評估從2017年開始，延續(xù)至今。“義利99”評估以“滬深300”為樣本，通過“3A可持續(xù)發(fā)展價值評估體系”，每年評選出99家得分最高的上市公司作為“義利99”年度榜單，并發(fā)布“義利99”報告。從行業(yè)、企業(yè)、專題等角度，分析上市公司社會價值創(chuàng)造的能力和表現(xiàn)，從2019年開始發(fā)布“A股上市公司可持續(xù)發(fā)展價值報告”（藍皮書）。2019年，作為發(fā)現(xiàn)中國“義利99”主題下的首個有基金產品追蹤的股票指數(shù)，“中證可持續(xù)發(fā)展100指數(shù)”于2019年11月15日在上海證券交易所正式掛牌。標志著“義利99”已經從最初的評估裂變成了一個金融產品。
互聯(lián)網公募公益項目公信力評估是騰訊基金會和友成基金會共同合作的一個項目。該項目對836個參與互聯(lián)網公募的公益項目進行了以“三A三力”為框架的結構性評估。這個評估結果不僅對被評估對象如何提升自己的公信力提供了依據(jù)，也為政府、學界以及行業(yè)組織提供了提升行業(yè)公信力的決策和研究依據(jù)。
“三A三力”還被廣泛應用于社會企業(yè)的評估、社會企業(yè)家的篩選、公益項目的資助篩選等場合。
圖表1 上市公司社會價值評估模型
3.2 戰(zhàn)略設計
“三A三力”和設計思維的方法論具有相同的邏輯，因此自然是一個有效的戰(zhàn)略設計的工具。所謂戰(zhàn)略設計，就是當發(fā)起一家機構或一個項目時，需要確定一個包含了相關的愿景、使命、戰(zhàn)略、計劃以及戰(zhàn)略路徑（Approach）的整體性的解決方案。
在友成，經常有一些潛在的捐款人有發(fā)起專項基金的請求，這些潛在捐款人除了具有通過公益來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以外，對將要從事的公益活動的方向也有大概的意愿，但是對于真正做什么、如何做、如何評估項目的社會價值卻一無所知。使用“三A三力”和這些捐款人一起通過工作坊的方式，就可以幫助專項基金的發(fā)起人，梳理出一個非常清晰的、既具有整體性又具有細節(jié)性的解決方案，即戰(zhàn)略。
圖表2 戰(zhàn)略設計
同時，基金會內部也會新發(fā)起一些項目，在討論這些新項目的計劃時，也會采用相同的方式。
在戰(zhàn)略設計中，最重要的點是對將要達到的戰(zhàn)略目標的理解。在公益領域，即對于我們將要解決的社會議題的理解和辨析：這樣一個社會議題是真實的社會議題嗎？是一個已經被廣泛關注的社會議題嗎？為什么這個社會議題一直得不到解決？對這個社會議題有什么新的觀察和發(fā)現(xiàn)嗎？
只有在對社會議題真切理解的基礎之上，才有可能形成一個有效的戰(zhàn)略。
3.3 戰(zhàn)略管理
戰(zhàn)略管理包括戰(zhàn)略梳理（Alignment）以及績效考核。戰(zhàn)略梳理常常發(fā)生在一個機構或項目在經過一定時間的運作之后，對戰(zhàn)略進行的一個梳理、反思和再調整，例如在年度的理事會，需要對理事會報告戰(zhàn)略實施情況；在新一屆理事會上，需要就整體戰(zhàn)略進行重新梳理。在友成，我們都是用“三A三力”這個框架，我們也經常用這個工具為社會企業(yè)家梳理和分析他們的戰(zhàn)略。
績效考核本身就是戰(zhàn)略管理的工具之一。在平衡計分卡出現(xiàn)之前，績效考核更多的是行為管理，每個被考核的對象對組織的戰(zhàn)略一無所知，在這種情況下，績效考核還不能成為所謂的戰(zhàn)略管理的工具。平衡計分卡作為一個戰(zhàn)略管理工具，通過將戰(zhàn)略的有機分解，將每個部門以及每個崗位都和戰(zhàn)略目標關聯(lián)起來，這種情況之下的績效考核也成為一個戰(zhàn)略管理工具。
圖表3 將戰(zhàn)略計劃和每個部門關聯(lián)
“三A三力”因其“目標-方法-行動”有機構成的框架和邏輯，天然可以成為績效考核的工具。友成基金會每年的年終述職考核，用的就是這樣一個框架，每個員工在述職結束后，全體員工從三A的維度給予打分，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360度考核。
無論是用之于戰(zhàn)略梳理，還是用之于績效考核，“三A三力”一個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不斷地提醒相關人，我們每一個行動背后的驅動力都來自于那個“目標”，這也就實現(xiàn)了“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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